一排排朝下整齐叠放的冬菜,曾是庄湾农家墙脚边的一道风景
旧时的庄湾大队,家家户户腌甏里菜,少则三四十甏,多的七八十甏。其中一种甏头菜,我们叫它为冬菜,是甏头菜的当家品种。种菜腌菜和卖菜,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家庭经济活动过程,也是成年男子必须掌握的农活技能,直接关系到家庭的经济收入。
我们口中的冬菜,其实也是一种咸菜,或者说是咸菜的一种。同样的加工方式,装进甏里腌制的,还有芥菜、白菜和榨菜叶,只有用花叶菜作原料腌成的咸菜,人们才叫它冬菜。假如用芥菜作原料,人们就只会叫它芥菜。花叶菜根小,梗子长,叶片漏空像芹菜叶,是腌制冬菜的专用菜,从未见人将新鲜菜炒着吃的。我曾经傻想过,也许是在冬季腌制,故称冬菜,或因腌在甏中,才称“甏头冬菜”。可一想又觉得这理由并不充分,因冬季腌制的不只是花叶菜,还有前面提到的其他菜。不过,一个称谓能一代又一代怎么传下来,本就是一个理由,就是约定俗成,也就犯不着追根刨底而损伤脑细胞了。
用于腌制冬菜的花叶菜
腌冬菜要经历好几道工序,前后历时一个多月。
先是晒菜。冬至时分,地里的花叶菜被倒起,一担担往桑树地里挑,一棵棵往桑树枝上挂。原本枝疏影稀的桑地,顷刻便成了倒挂着密密麻麻花叶菜的现成晒场。等菜的水分干得恰到好处,才把菜取下来,收进屋,接着就开始切菜。
切菜都在夜里或集体劳动之余进行。一家人全体出动,剖菜的剖菜,切菜的切菜。农户间素有“赔工”(相互帮忙)的传统,切菜较耗时间,今天你帮我切,明天我帮你切,不仅能加快进度,也是一种情感的互动。通常是女人和孩子剖菜。切掉菜的跟部,再根据菜蒲头的大小,用刀剖成十字或井字状,让男人用刀切成菜粒子。切菜都用叶刀。这刀有近两尺长,是养蚕小眠时切叶用的。
切好菜后是“操(揉搓)菜”上甏。在廊屋靠近榔柱的地上翻个淺坑,将杀猪缸侧放在上面,同时,在榔柱上系一根麻绳,让麻绳的两头各系肩担的一头。将菜倒入缸,放上盐,人就倚靠着肩担用脚在缸里操菜。菜操熟了,捧进甏里,用脚踏实,挤出部分菜卤,然后就将菜甏甏口朝下,放在垫着稻草或麻布的地上。
最后是榨卤。这道工序花费时间最长,需要历经近个把月时间。经多次用脚踩冬菜是什么菜,用木棍压,等甏里的菜压实并榨干了多余的卤水后,才在菜面上盖上菜叶,用拧成圆块的湿泥巴将菜甏的口封死。等甏头朝下,甏头对甏尾,排排齐地叠在墙脚边,腌制冬菜的过程才算结束。再过上几个月,就可从甏中摸出来食用了。
压菜,榨卤
腌制冬菜,关键在于对咸分、水分的把握,需有一定的实践经验。好的冬菜,开甏后黄灿灿,香喷喷,咸淡适宜,脆嫩可口。而一旦把握不当,不仅色香全无,甚至还会腐烂变质,没法出售。在集体生产劳动年代,人们每天干什么活,一切都由队长分派,没有自主权。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集体分红收入相差并不大,户与户之间的贫富差距,大多是由农活技能差距和家庭人员健康状况造成的。同样腌一甏菜,收益却不一样,个人技能很关键。
家家腌冬菜,人人吃冬菜,我也是吃着冬菜长大的。那时,揭掉泥盖头,菜甏就放在灶间里,想吃时摸出一把,放入碗中,滴上几滴菜油,放在饭镬子里一蒸就吃。有时家中没油了,就干脆吃无油菜。那时候,一年中有好几月就光吃这冬菜,实在是吃厌了。可有什么办法呢?口袋里没铜钿,普通人家一年四季,只有过年过季时才勉强能吃上点肉。日常碗中的荤腥,都是靠家人“捕鱼摸蟹”获得的。
家家腌冬菜,自己吃是次要的,主要还是卖了换现钱。每年“双抢”前夕,有兄弟邻里合伙冬菜是什么菜,有父子一起,两至三人一船,来回摇上数百里,到山区卖冬菜。七八十来天时间,卖上几十元上百元钱,是家中一笔重要的经济收入。因为家家户户都要卖冬菜,生产队里的船只一下子不够用,这就需要登记预约,由生产队长统一调度。一只卖空了的冬菜船刚摇进浜兜,第二天就又有人装满菜甏继续摇着出门了。那时,山里人也很穷,没有现钱买菜,就以物换菜,一斤冬菜换一两个鸡鸭蛋,有时也换笋干、笋片。对卖菜人来说,这样虽然麻烦点,但结果还是划算的,不仅卖掉了菜,还通过卖蛋卖笋干等,赚到比现金交易更好的菜价钿。
那时候的冬菜,主要销住安吉、长兴等地山区。每天一早,用盐淘箩(竹篾编得很密的筐,早先是用来挑盐的)挑上冬菜(根据体力和行情确定装多少菜,一般装两甏,约二十五公斤),有时先在集市上卖一会,有时则直接进山,每天行程都在二三十公里。“进门时鸟叫,回来时鬼叫”—-人们这样调侃卖冬菜时早晚两头天黑的情景,而其中的艰辛,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体会不到的。
沿着崎岖的山路,看见有了人家,吆喝几声“卖冬菜!”山里人豁达开朗,卖菜时少有人会看称口,还很好客,碰到他们正在吃饭,会热情地邀请你跟他们一块吃。那时,卖菜船有时泊在集镇上,有时就停靠在乡间的河岸边,靠一根缆绳把船系住,清早上岸,天黑回船,却从未遇到船中缺少了什么的情况。贫穷年代里那富足的一面,今天还是很使人留恋的。
我17岁时就与我父亲一起去梅溪卖冬菜,后来又为生产队去长兴等地卖过两次。我人个子小,长得也瘦弱,每次只挑一甏多点冬菜。去山里卖冬菜,最让我害怕的还是狗。山里人家,大多单门独户,差不多每户都养狗(而我们大队,当时500多户人家,只有陈家埭一户农户养着一条棕色的土狗)。有一次,在一山脚边,我被四五条狗围着,吓得挑着担动也不敢动,等到后来有人听到狗叫声跑来将它们驱散,我才敢继续赶路。这情景,至今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。
家家户户腌冬菜,卖冬菜早已成为历史,留下来的,只是农家院子里,屋旁边的冬菜甏,还有那种菜、卖菜不畏艰辛,不辞劳苦的精神,正是这种精神,支撑着一代代的庄湾人,成为无数人克难攻艰,建设美丽家乡的无尽动力,使庄湾这一曾经贫穷落后的“塘窠里”,变得越来越富庶,越来越兴旺。
(本帖照片源于9组农户沈农甫家,拍摄于2017年冬。沈农甫今年69岁,是一位闲不住的老人,近些年每年还腌制冬菜五六十甏,在临平等地菜场销售。他向我介绍,现在的人大鱼大肉吃厌了,冬菜很好销,一般卖10元左右一市斤,最高卖到了18元一市斤。想当年我去山里卖冬菜时,一市斤只卖一角钱左右。菜还是那个冬菜,人也还是这卖菜人,全因时代不同了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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